紫云殿里的气氛，分明是肃杀的，李泽却突然想起那句千古名词。

       问世间，情为何物？直教生死相许。

       又如那《牡丹亭》里说：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，生者可以死，死可以生。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不是被关在深闺的杜丽娘，她想做的事，会拼了命去做，一如她当年入京畿营，怀揣满腔孤勇，一往无前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落魂关的公道呢？你肯为他拿命来赌，肯为他放弃追寻陈年旧案的公道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赌上性命，是我能为寒铁衣所付出的全部。”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缓缓地道：“落魂关的公道，是属于那两万冤死的镇魂儿郎的，公道不彰真相不明，会有无数个贾不平蛰伏在暗中，只等时机一到，便跳出来在皇上的江山上扬一把灰土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神情无比坚决，一如当年她将太子按在沙地里，一拳砸的比一拳坚定。

       “血衣门也是当年元凶，柳如海却选择与他们合作；柳家人要挑起两国战争，贾不平仍以性命助他们，皇上可曾想过其中原因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因为他们在皇上这里，看不到任何希望，甚至，他们对朝廷已经开始绝望。皇上为了皇室声誉，掩盖真相，看似稳定军心民心，可纸包不住火，知道真相的人越多，您的敌人便也越多……直到有一天，他们绝望到找上廉亲王，那个时候，皇上又该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李泽没想到，竟会在凤白梅这里，听到这番话。

       登基四年，满朝文武皆惧怕王府，便有人支持，亦不敢与他说这番话。弟兄几个全分封出去，亲如手足的挚友渐行渐远，就连皇后待他，也愈发恭谨谦顺……

       他知道这些都是帝王需要承受的，可临渊而立，他也想身边能有个人……

       这个念头一闪而过，君王蓦地醒神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说这番话，无非是想劝他给落魂关一个公道，并非但真体谅他独在高位的难处。

       他心情烦躁起来，“一旦真相揭开，举国上下都可能对皇室失去信心，朕不能冒这个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镇魂军可以等……他们可以等皇上一年、五年……十年，等到皇上足以掌控全局。只是皇上您，能让他们相信，你能把这个公道给他们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李泽不知道，他甚至不知是否能有掌控全局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沉吟片刻，他才问：“朕如何相信你说的话？”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道：“刀在皇上手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凤白梅，朕不想杀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李泽看着她，冷冽的眉宇间，掺进一丝复杂的情绪，“杀了你，朕失去的不仅是一枚棋子，更要失去一个挚友，甚至会失去唯一爱朕的皇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但若让朕发现，你有丝毫危及社稷之心，朕一定会杀了你，哪怕失去所有人，朕也决不允许你乱我华夏！”

       女子一撩裙摆，双膝跪地，沉声道：“凤家门中，绝不出乱臣贼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君王不再多言，起身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忽的又说：“臣女曾经在权府那座枢密院里找过马登道的考核文档，吏部尚书告诉说，凡有重大功绩的官吏文档，都是另外放的。皇上，您但真不知，都江决堤和赠灾银的真相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皇帝步履未停，也未应答，只换了一副笑脸，让人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紫云殿殿门开启时，门外只有皇后侯立，见君王笑容满面，她松了一口气，只赔笑说：“他们两个到底年轻，皇上很该时常鞭策，好好教训一顿便好，犯不着为他们的不争气气坏了自己身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君王掸了掸衣，笑说：“从前皇后偏帮寒二也便罢了，眼看凤白梅还未进寒家门，你便着急把她也护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皇后笑说：“阿弟向来没个正经，好不容易定下心，臣妾若不帮忙看着，叫人家姑娘受了委屈，不肯屈就，到时他来闹皇上，臣妾可不管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她是镇魂主帅，谁敢给她委屈受？”君王意味深长地说，“你们都有人护着，就朕孤家寡人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皇后道：“皇上又说孩子气的话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了，折腾出朵花来，上书苑的折子也没人替朕看。皇后忙着，朕晚点过来用膳。”

       送走皇帝，寒朝云方入殿内，令凤白梅起身。

       “王婶着人回话，马家声名得正，二小姐可心想事成。”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道了谢，辞出宫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