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家坟园位在洛阳城西，距离相国寺不远，本是个幽冷清静的地方，二十七日却热闹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提刑司杨素安、楚开地，洛阳府来了府尹杨标新、仵作关芍、捕头游子吟，醇郡王也被自家阁主拉来凑热闹，还有‘临时护卫’武冰洋。

       外带八名捕快带着锄头、铁锹、榔头等掘坟开棺的工具，还特意带了帐篷。

       先是楚开地在生父坟前焚纸燃香，跪哭请罪，而后众人皆上前揖礼称不敬。

       捕快动土仔细谨慎，挖得极慢，等见到棺椁时，几位四肢不勤的主也把帐篷台子搭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落葬地干燥，棺椁完好，杨素安令人将附近松散的土固定，搭起架子。他则褪去毛裘、氅衣，系上素麻长袖围衣，带上薄手套，系上浸泡过药水的面巾。

       便有日光照着，隆冬寒意亦是凉入骨头里，杨素安面色铁青，身体肉眼可见地打哆嗦。

       彼时，关芍业已换上验尸装束，抱着尸检报告簿，见他冻的如此，不忍地道：“杨大人需要做什么，小的可以代劳。”

       杨素安缓了一下，才勉力地一笑，问：“关姑娘可曾看过验骨？”

       关芍摇头，“只听叔父讲解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既如此，你便为本官打下手，也好看清楚些。”杨素安不由分说，又转身看向围了一圈的人，“哪位可以为本官做记录？”

       几人还未应声，旁边传来武冰洋干净爽利的声音，“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武冰洋性格虽燥，但在外人面前，向来少言，她自到现场后，便远远地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打盹儿，众人也没把她想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此刻听她出声，众人都识情识趣地闭了嘴。

       武冰洋跳下树来，脱下红色外衣搭在树杈子上，里头是一身纯黑。她行过来后，不由分说从关芍手里接过尸检报告簿，颔首道：“关姑娘，劳烦你告诉我，需要注意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关芍看看杨素安，见他没反对，便细声同武冰洋讲解。

       杨素安便不多说，递了面巾给武冰洋，又递了面巾给开棺的捕快，令其他人往后退。

       准备工作做好，等到午时，楚开地又哭着请了一遍罪，方开棺起尸骸，用担架抬入帐篷内。

       杨标新因常年接触尸体，且案子又是他在查，跟着进帐篷。唯有李邈与寒铁衣两个在外头。

       见醇郡王拧着眉头，寒铁衣问：“王爷想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李邈下意识地道：“寻常姑娘家，虫子都能吓的半死，这两位倒好，上赶着往前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王爷自幼长在深宫，只见宫中妃嫔端庄持重，贵女笑不露齿，宫女谨小慎微，自认为世间女子皆似她们。”寒铁衣不由地一笑，“殊不知这女儿家，既可为绕指柔，也可为百炼钢，许多女子胆魄才识并不比男子逊色。”

       李邈深知他说的是实情，却本能反应地杠一句：“你说的那是凤姐姐，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，还是如皇嫂那般雍容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寒铁衣被他一句话戳着心窝子。

       当今国母尚在东宫时，便已死守规矩体统，不敢丝毫行差踏错。可她从前在家时，是多么爽利的一个人？

       武家大小姐从前也是豪爽性子，为了凤家姑侄把自己拘束起来；而他的长姐，为了年少痴恋，也丢下了马鞭换下骑装，裹进一身华贵的凤服里，一颦一笑少有由心。

       凤白梅能为长嫂劈开一条路，还她自由身，他却只能看着长姐囿于深宫，苦乐自承。

       足等了个多时辰，杨标新从帐篷里出来，面色沉重复杂，“杨主司说，两桩案子可以并案调查，楚提刑的尸骸要带回提刑司，仔细勘验。”

       可以并案调查，说明楚无咎之死确有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“如此，有劳两位杨大人了。”寒铁衣微微颔首，“若需要天机阁，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，没那么多客套，事情忙完，各回各家。

       杨标新特意将关芍调到提刑司，说是为了案子，明眼人都知道，他是想让关芍跟着杨主司学习。

       彼此心照不宣。